Lussion.

搁置号

      登上德尔德萨的列车是一件幸福的事情,尤其是靠近窗户的位置,成片的金黄的麦田在晨光下粼粼涌动,伴着落叶的美景,在享受此刻的宁静之前,安迷修拖着行李箱从斯卡勒维车站上了车,有人帮他预定到了五号车厢的一等位,偌大的车厢中只有寥寥几人,他看了看手中的车票,第四排第一个座位,里侧靠窗,有着敞亮的间隔和一个圆桌;在谢拒了乘务员小姐帮忙放置行李的好意后,他自己把行李箱放进了上面的柜子里。

    

      他的旁边有一位乘客,低头看着斯卡维勒新鲜出炉的报纸,那位客人的座位也是靠窗,以过道为中心向两侧和他对称,安迷修抬起头,目光稍微在对方的侧脸上停留了一会,便拿起了桌子准备好的报纸也看了起来,对方似乎察觉到他之前停留的目光,在他看报纸时也朝这边扫了一眼,便也同他一样收回目光,当作无事发生。

   

      那位乘客有一双罕见而漂亮的紫眼睛,细长锋利,紫瞳在斯卡维勒很是少见,而他仅仅是为对方身为男性的俊美感到赏心悦目,毕竟大学教授曾经在课堂上这样同他们说过,要懂得并且大胆地去欣赏美,这并不是什么值得畏畏缩缩的事,但要大胆地去欣赏一位素不相识漂亮的男性乘客,对于他和那位乘客来说,都是一件无礼的举动。

     

      他抖了抖报纸,正打算翻页时,却再次感受到了来自那位乘客投过来的视线,这次的视线不是同之前那般随意和漫不经心,而是一种赤裸的,带有让他察觉到目的性地打在他身上;于是他转过头,发现对方冲他眯起眼睛,笑的恰到好处。

     

     “刚从斯拉维勒留学回来?”那人开口问道。

     

     “啊,没错,您怎么知道?”安迷修有些惊讶。

     

     “德尔德萨知名名牌,昂贵的毕业礼物,谁送你的?令尊吗?”对方并没有马上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继续笑着对他说道:“这种搭配也就只有外地的学生不会在意,毕竟衣着品牌的风衣至少不会佩戴当地流行的围巾。”

   

      “更何况还有你的胸口。”男人笑着点了点自己的衣领,“有你学院的胸针。” 

        

      “是我师父寄给我的,我不知道原来它这么昂贵——我从有记忆时就在福利院,也不知道我的双亲是否还在世。”

     

      “抱歉,不小心触及到了您的伤心事。”

     

      “这没什么,我是觉得他们是还在的,如果在世的话说明他们没有我过的更好,身为骨肉应该替他们高兴。”

     

      “相比其他孤儿您还真是奇怪,您一点也不记恨他们吗?”

    

      “但我现在过的很好,记恨过去对于我和他们来说没有一点好处。”

    

      “我觉得它们很适合你,毕竟不是所有人能把两种极端的品牌协调搭配在一起的。”

      话锋突然转到初始,安迷修从他的话语中缓过神时,那个男人已经转过头去,保持他们初次见面时的模样了,对方言下之意是赞美他可以将两种不同层次的衣服穿出协调的感觉,但从那双含着笑意的眼睛里他看出了些揶揄的味道。

       

      就在此刻,广播的声音响起,提醒各位旅客注意事项及安全,然后随着一声鸣笛,列车开始驶动起来,车窗外的风景慢慢后退,安迷修不由想起物理中参照物的动与静的判断方法,以外面的树木为参照物,列车和他们是在向前行驶,向前移动,反之,同理,风景是向后回退的,宛如时光机穿梭,安迷修心想,他终究是要回去的,从斯卡维勒这座大城市回到自己的故乡,于是他开始陷入毫无意义而却自我满足的构想里,意识的评判下,他究竟是在回退还是在前进——但还没人把参照物建立在哲学思想上评判。

        

      “从您的观察力和推理能力来看,莫非喜欢看刑侦小说?”他突然问那人道,“毕竟每本书里的主角都喜欢对周围的人细致入微的刨析一番。”

     

      “现在已经没有几个能让我去看的作者了。”对方笑着摆了摆手,“我只是在衣服牌子上的认知比较广泛罢了,毕竟我的副业是做这个的。”

      

      “某个品牌的企业家?”安迷修眨了眨眼睛。

        

      “抬举我了,我觉得你心里更想把我当成某个富家的败家子。”对方微微一笑,“雷狮,礼尚往来,您呢?”

    

      “安迷修。”他回答他,雷狮听到他的名字后挑了挑眉,拿起身侧的报纸继续看了起来。

       

      列车行驶了一阵后,已经到了规定的奉水点,推车来到他们面前的是一个长相精致的女孩子,干净整洁的挽着乌黑的长发,几缕发丝垂在脸侧,唇上却涂着与她身份不符的口红,如果不是这身服务生的装扮掩盖了她咄咄逼人的气质,安迷修想必会觉得她是某位企业优秀的女领导者。

        

      “红酒,谢谢。”雷狮说道。

     

      神秘的对座,美丽的服务生,奢华的列车,加之周围安静有礼的客人,安迷修在少女给雷狮斟酒时向四周扫视了一眼,其他乘客有的在座位上安静地看着报纸,或者倚在靠背上安神补眠,也有察觉到他扫过来的目光时与他堪堪对视——安迷修转回头,发现女孩子斟酒的白皙手腕停在空中,随后优雅大方地将酒杯递给了自己。

    

      安迷修微笑地接过酒杯,冲她致谢,少女也报他一笑,然后推着车缓缓离开,他将酒杯放在嘴边,轻轻啜饮了一口,质地温润的葡萄酿酒,至少有二十年的贮存底蕴,他看着对面那位先生悠然自得品酒的样子,不由得为自己感到有些可惜,因为他品不出太多味道来。

        

      “先失陪一下,我去趟洗手间。”

    

      “请自便。”

    

      穿过离上一节车厢不算远的过道,安迷修打开了隔间的车门,连接车厢的那个空间比较窄小,他望了望上面空荡荡的行李架,走到洗手池将一直含在嘴里的葡萄酒吐了出来,他拧开水龙头,哗啦啦的水声将污渍冲净,然后他用凉水擦了擦额头和眼睛,然后离开了洗手间。

    

       他并没有直接回去,而是继续向前走着,前面的四节车厢是和他布置一样的优等坐席,每个座位都有着相同的圆桌和足够的空隙,未使用的餐车干干净净收在隔间,列车上吊着和五号车厢一样的水晶吊灯,地上铺有红毯,昂贵的青花瓷瓶都统一放在门的右侧,只是每间车厢花瓶的纹样不同;此刻从斯拉维勒回到德尔德萨的旅程中,他发现除了自己的那节车厢其他车厢空无一人,浓郁的酒味在嘴中泛滥,刚刚抑制住的风味此刻像爆裂在口中的浆果一般,肆无忌惮地啃食他的味觉,最终他穿过一号车厢,走到了尽头。

       安迷修礼貌地敲了敲门,却没等回应地推开了它。

     

       在这里列车行驶在轨道的声音更加清晰起来,他能听见机器运转的声音,车窗呼啸而过的风声,从一号车厢的那扇门来到这里时开始放大。

    

     “这里不是您该来的地方,先生。”

     

      列车长的位置上传来一声年轻且冷淡的声音,安迷修抱了声歉,随后关上门,在转身那一刻看到了列车长手旁的金属操作杆,他望着上面映像,不出所想的了然地微笑了一下:

     

     “哎,您和雷狮先生长的还真像。”

      

      不等对方回应,他便穿回那几节无人的车厢,到了五号车厢时,他若无其事地回了自己的座位,雷狮依旧看着报纸,只是他手中的酒杯已经空了,见他坐下,反而不再装亲和的笑了笑,看来您的观察力不比我差多少。

    

      “那是因为您故意留下了太多的破绽。”

     

       “说说看。”雷狮被他提起了兴趣,愉悦地将下巴杵在手腕上,目光如蛇,环绕在他的脖颈旁边吐气,安迷修却冲他扬了扬手里的酒杯:

       

     “那能先请刚刚那位美丽的小姐给我再倒一杯吗?我想好好品尝一下没有杂质的葡萄酒。”

     

       “凯莉,听到了吗,麻烦你了。”雷狮对身后的少女笑了笑,那个名为凯莉的少女白了他一眼,相比之前不算优雅地走了过来,重新倒了杯酒给他。

     

        安迷修微笑地接了过去:“我只是有些好奇,这是通往德尔德萨的列车吗?

        

     “不然,您以为呢?”

    

     “有些惊讶,在两年之间遍布在德尔德萨轨道附近的田园竟然变成了丛林。”

     

     “从凯伦沃打到这里来时国家就已经着手让政府执行将废墟在三天之内变成森林的政策,树木丛生,生机盎然。”雷狮眼里闪烁着狡黠的笑意,“比起领导者,我觉得他们更适合当魔术师。”

     

     “树木是真的?”

    

     “骗骗你这样的大学生,绰绰有余。”

     

     “全息影像,做的还蛮真实的。”

    

     “每个城市的发展都不一样,有的已经步入科技发达的机械时代,有的仍停留在蒸汽中;像现在的斯卡维勒和德尔德萨,夹在两者之间,混乱却和平,专门孕育你这样的栋梁之才——”

        

      “我?不算吧。” 

   

      “就算我这么说,您也知道这依旧不是通往德尔德萨的列车,不是吗?”

        

     “所以我们彼此都说出了真实姓名,礼尚往来,雷狮先生。”

    

      “和聪明人说话就是愉快。”雷狮笑了笑,“说说我给你留下来的小破绽吧,年轻人。”

    

      “您也很年轻。”安迷修笑了笑,“或许只是资历比我丰富。”

     

     “首先最让我感到疑惑的是那位凯莉小姐,在奉水期间,他问了你,问了所有乘客,唯独没有问我喝什么,却拿出一杯葡萄酒递给我,她怎么知晓我喝的是什么,为什么和你是一样的,一等车厢的乘务小姐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更何况她的气质,还有嘴唇上价格不菲的口红,那个价格可不是一个高级乘务员的工资所能承受的。”

    

     “是我让她直接递给你的,如果你当时说出疑问,她会有一个说辞,认为我们是在列车上偶遇的朋友,因为在你回头查看其他乘客之际,我们已经谈完话了,只是你没有注意到,或许你听到了,却没有在意,只当是正常的谈话罢了。”

    

     “怀疑之际,不该错过对方的任何一个细节。”

    

      “假设我没有回头,拒绝了你的好意呢?”

     

     “那你现在不会像这样悠哉悠哉地和我对话了,我会爽快把你敲晕直接进行下一步。”

     

      “你料定我不会拒绝?”

     

      “没把握,但你知道这种自来熟的现象在斯卡维勒很是常见,毕竟它是个热情的城市,我想你更会入乡习俗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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